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真没料到,被离婚的时候,我的内心能如此平静。
要知道,我今年已经四十五岁,女儿大学都已经毕业了。
我在家已经足足做了十六年的家庭主妇。
我本来以为,真闹到离婚那一步,要歇斯底里大闹一场,以泄这些年在他面前掌心向上讨生活的卑微与愤慨。
然而,在他提出离婚时,我的心里没来由的竟然一阵轻松。
终于不必每天看着他的脸色行事,不必因为他而完全隐藏起自己的喜怒哀乐,忽略自己的饮食嗜好,把自己弄得像个佣人。
我是不是一个很不成器的女人?
女儿的安抚随着银行卡上面刚到账的款一起,即时来了:“妈!别怕!有我在你别怕!我一定把你养得比他好!”
“我不缺钱!”我的声音冷静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也还没到需要人照顾的年龄,你自己安心上班,好好找个男朋友结婚才是头等大事!”
我的口气一如之前每次和女儿通话时的样子。
“你没事吧妈?”女儿的语气明显地带了哭腔,“你想哭就哭要闹就闹!尽管把心里的苦水倒出来!不要这样好不好!你别吓我!”
我轻轻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儿?”
“以后,我少煮一个人的饭,少洗一个人的衣,再不会三不五时地有一大帮人来家里搞得乌烟瘴气,花一整天的时间才能整理干净,还要定时定期陪笑脸应付两个蛮不讲理的老人。”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谁跟轻松日子有仇呢?”
其实,我还有话没有说出来:我终于不用仰人鼻息过日子了!谁愿意每天对着一张债主脸?
女儿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话,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2
我决定找一份工作。我迫切需要找一份工作。
否则,日日待在家里,我会被这些年来积攒的,那些郁结于心的愤怒给吞噬掉。
我像只没头苍蝇似的,我游荡一周,终于找到一份与其他营生相比,较为体面一些的事情,在一家小食品厂做包装。
这是我目前见过的所有工作里面最拿得出手的一份工作了。这份工作,好歹要比端盘子洗盘子,或是小时工体面了一点点。
如果我的母亲知道,她含辛茹苦供出来的大学生,只落得一份被人抛弃的婚姻,和一份食品包装工作,只怕是要气得掀开坟墓找我理论。
可我暂时确实只能做这样一份工作。
虽然我财大毕业,但是,没有哪家公司,甚或是一个小小的工厂,会聘一个已经十多年没有工作经验的四十多岁的女人。
大街上,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女孩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人家尚且不容易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呢。
如果不离婚,不走出来,我都不相信自己已经与社会脱节到了犹若隔世人的地步。
可见,我把自己绑缚在婚姻里,企图依靠婚姻过一辈子的决定,有多愚蠢。
可是,事已至此,无论如何我是回不到过去了,我不能坐在这里空自嗟叹,那样,终有一天我会疯。
于是,我压下一切想法,穿上一身白色的工衣,走进了食品厂的车间。
领导叫来一个年龄比我大的女工:“邵大姐,你带带新来的员工。”
在场的都是半百年岁的女人,做着毫无技术含量的事情,邵大姐教我的,不过是些手法上的小问题,三分钟便能出师。
于是,我成了这个车间最年轻的一名新员工,除了两顿工作餐,我每月能挣四千块人民币。
这份工作还算比较闲散,生产量是固定的,而且,不允许有太多的库存,所以,只要完成每天既定的量即可。
工作时长相对来说也比其它工作要短,根本不用做足八小时。
包装组一共八个女工,是个极佳的八卦组,即便是我不想听,那些小道消息还是会飞进我的耳朵里来。
因此,根本不用包打听,我也知道了一些关于我现在讨生活的这家食品厂的信息。
同事们说,这家食品厂是老板麾下最小的一间工厂,仅仅是为老板的一些零散老客户输送产品,而且这还是因为老板固守信誉,一直不愿舍弃创业之初给予过支持与信任的那些小店主。
还据说,这间小工厂不怎么赚钱,老板把工厂交给厂长打理,基本上不怎么来这里。
换言之也就是说,老板根本就没指望这间小厂赚钱。
而我,就是觉得这家厂的节奏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快,非常适应,便安心在这里做了下来。
3
我一直跟同事们融不到一起。
她们聊孩子,聊公婆,聊老公,聊房价,聊菜价,聊离婚,聊的大部分都是我曾经的经历,我十分厌恶的那段经历。
我只能装作听不见。
更不会插嘴。
渐渐的,我成了被孤立的那个人,每天独来独往。
躲在安静的一角,自成一统不用加入八卦团,正合我意。
她们开始用探究的眼神看我,背着我在更衣室,或者是厕所议论我。
议论的话题不外是我的相貌神态,我的衣品,由此延伸到我的感情及家庭问题。
她们以自己的思维方式,定论我是个不学无术,凭姿色被人先看上而后抛弃的女人,年老色衰而导致现在必须要做一份苦工来养活自己。
啼笑皆非之余,我不得不佩服她们丰富的想象力。
八卦团里有个人,尤其对我不满,而且,她时时把对我的敌意写在脸上。好像我上辈子就招惹了她似的。
她是厂长的表姐,长着一张标准的反派脸,做着一些反派事儿,偏偏还举着正义的大旗。
此人每每看到我,便用她那双嵌在肥肉里的金鱼眼,使劲儿翻白眼。
随后,一撇那两片供奉在多重下巴上的薄唇,鼻孔里重重地“哼”一声,率领着她的几个忠实跟班,耀武扬威地从我身边擦身而过。
我不得不连忙侧身让路,她是皇亲国戚,我惹不起躲得起。
看,再小的厂,它也是个小社会小职场,是职场便有倾轧。
虽然我不屑与人争长道短,但我的来历一直让她们不耻:这女的中看不中用,就不是个良家妇女!
然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刷新了她们的三观。
一天的活计都做完了,离下班打卡的时间还剩十分钟,大伙都站在那里等。
一位男同事闲得无聊手痒得紧,用衣服遮住打卡机恶搞而一不小心导致卡机突然显示故障。
大家轮流去刷脸,卡机处于拒绝状态。
眼看着打卡时间到了,却打不了卡,大家不免焦躁,纷纷责怪那位男同事。
打卡时我一向都是被挤在最后面。这时,我照例被争先恐后的人挤得站在后面,与往常不同的是,我的后面还有两个生面孔。
看着那个恶搞的男同事在大家的指责中惶恐无措的样子,我实在看不过去也不愿在这里耽搁下去。
我挤到卡机面前,在大家愕然的注视中,手指轻快地在卡机上点击几下,在大家根本没看出什么名堂的情况下,让打卡机恢复正常。
然后,我老实不客气地,第一次率先打卡后离开了。
食品厂的工人到底比那些高级职场的精英们容易征服。
只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却彻底刷新了同事们对我的认知。
毕竟,在食品厂上班的中年人,大都没什么太高的文化,更别提捣鼓打卡机这种现代高科技的玩意儿。
第二天,刚上班,我就被叫到厂长办公室。
厂长的办公桌上,放着我进厂时填写的一份履历表。
“你真是财大毕业?”厂长问,“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份工?”
我感到十分羞耻,如果有镜子,我一定会看到自己的脸成了鸡冠色:“明天我把毕业证带来!”
哦天!我当时为什么不随便填个小学或是初中毕业?我为什么就没想到应该写与这份工作相宜的学历呢?如实填写学历不就是自取其辱嘛!
“呃……”厂长说,“我想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不适合做包装工……”
“我并没有要求厂里按学历发工资!”我立刻打断厂长的话,“我自认为我的学历并不影响这份工作,我做得并不比别人差!”
我强压着心里的愤懑。
如果我妈九泉有知,她含辛茹苦供出来的财大毕业生会因为那份学历影响她做一份寻常人赖以生存的工作,只怕是要气得活转来。
“你性子太急了!”厂长微笑,“还没听我把话说完就发作!”
我懵懵的。
“我是想说,”厂长的手指头在办公桌上有节奏地轻叩,“厂里刚好缺一名会计,一时之间还没有招到合适的人。你明天带着你的大学毕业证来,另外填一份详细的履历,以后去财务室工作。”
噢?
还填?之前这份有毛病吗?
4
再次填写履历,我落笔如飞,一路写下来,到了婚姻状态栏,厂长在一边提醒:
“这个要真实详尽地填写。不只是已婚或者未婚,而是填写目前真实的婚姻状况。”
言下之意,我懂的。
我的笔尖略有迟疑,而后写出了已婚离异。
这个时代,离婚的人车载斗量,并没有什么好遮瞒的。
如果离异的婚姻状况影响这份工作,大不了不做就是。
还好,厂长并没有再说什么,拿起我填写完整的履历表,带着我去财务报道。
直到走出厂长办公室,我还是懵懵的。
我看看天空,妈妈!你的辛苦或许没有白费呢!
我都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好运跟随我。
办好一切手续,坐到我的专属办公桌前,抚摸着电脑,我不无得意之感:幸好这些年,我并没有彻底抛弃我曾经学到的知识,只要有空,我时常都待在电脑前。
虽然我以为自己这辈子或许没有工作机会,可是我就是不舍得丢掉这份专业,我总有一个幻想,也许将来有机会用得上呢!
仿佛只有这样,我才没有浪费妈妈的心血。
看,现在机会果然来了。
虽然,这个机会得来的代价过于惨重,可是我想,即便是我把曾经学到的知识从脑子里抠出来,彻底遗忘,照样抵挡不住离婚的事实么!
所以,我依然感到庆幸,庆幸自己的学有所长。
身为一名财会工作人员的我,脱下包装工的工衣,终于得以让衣柜里那些只有重要场合才露面的名牌衣服重见天日。
之前的婚姻,除了最后两年,家里的财政大权都握在我的手中,所以,虽然我全身心投入家庭,却也并没有亏待自己,该买的化妆品,还有衣服首饰,我都一直让自己紧跟时代步伐。
我自然懂得,要与时俱进,不能因为自己是家庭主妇而被丈夫嫌弃,被时代洪流淹没。
可是命中注定,该来的,还是来了。
并非是我粗枝大叶毫无觉察。
从他拿给家里的钱开始缩水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有了疑问。
后来,他的应酬越来越多,出差越来越频繁,直至好长时间不在家里露面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有了预感。
可是,我深藏不露。
我也很想一怒离婚快意恩仇。可是不成啊!一入婚姻深似海,一桩婚姻,往往牵涉方方面面。一旦要从中剥离,必定是抽丝剥茧切肉剐皮般痛彻心扉。尤其是有孩子的婚姻。
那时候,我女儿尚念着初中,就算女儿心理强大不因为父母离婚而影响学习,可是我不能让女儿因为我离婚而降低生活水准!
我的女儿,必须要在一个绝佳的状态下长大成人。
我吃苦受累一步步陪着他一起创下的家业,不能因为我的意气用事而拱手相让。
多年的婚姻生活,早就练就了我遇事冷静的思维头脑,以及忍者神龟的忍耐精神。
说真格的,我其实是想固守着这份婚姻过一辈子的,哪怕它是有名无实的。
我打算就把自己龟缩在这婚姻的空壳里终老。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懒得折腾,我愿意在婚姻的庇护里终其一生,哪怕是受些委屈。
所以,我做着一个最“乖”的贤妻良母,稳保家庭的平静和谐。
5
可是,事实根本不按我的想象来。
他在外面生了儿子。
我终于设法见到了让我的公婆老怀大慰的那个小男孩。
这时,我才发现,那些抛弃结发妻子的情节,终归只发生在小说里。
那个男孩和我的女儿看起来十分相像,不用说了,简直就是我女儿她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翻版。
那一刻,饶是我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溃不成军悲愤得难以自抑。
我们母女终是被弃了!我不禁咬牙切齿,好!好得很!难怪你的父母那么迫切地想要个男孙,你却从来不提生二胎。原来是早就打定了借窝生蛋的主意!
我生的女儿颜值智商均属上乘,自然是不存在基因质疑的,唯一的理由就是你渣!
而且渣得彻底!
那么,我就不必客气了!
我当然知道离婚的战役一经打响,便是殊死搏斗,绝不是那种文绉绉的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有她的儿子,我有我的女儿,这样的两个女人,势必要为自己孩子的利益博弈。
我已经输了丈夫、家庭,在孩子利益这事儿上,我决不能输!
我付出了人生的全部,辛辛苦苦经营的一切,绝对不能以最终只落得与人平分秋色这种悲惨结局。
或许是他太低估我的智商而疏于防范,也或许是他太急于离婚好让他儿子的户籍快些出现在他的户口簿上罢,我提出离婚时,他竟迫不及待地就答应了。
他看到我撰写的离婚协议上的所有条款时,暴怒是不言而喻的:“凭什么?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是我赚来的,你凭什么要拿走一切?”
“凭你做错事!”我说这句话时,出奇地平静。
愕然只不过片刻,他哂笑:“你不会傻到以为仅凭这个,法院就会判我净身出户吧?天天待在家里无聊,法盲小说看多了把人看傻了!”他嗤之以鼻。
“法院确实不能判你净身出户,可是,你在外面的事情不知道要判几年。”
“不过,我知道离婚赔偿应以夫妻共有财产总额作为参考系数,并根据上述确定精神损害赔偿额的原则来确定赔偿额的份额或比例!”
“如果你不同意我拟出的条件,那我只能用起诉来维护我跟女儿的权益了!当你从里面出来,你的人生将会彻底改变,包括你现在在公司的工作!”
我好整以暇:“你们一家三口陪着你父母在外面显摆招摇天伦之乐的事实,足以坐实你的罪!”
“你们一家人也太心急,太不把我当回事儿,也或许是你们认为我根本不值得防范吧!可见,你还是没有透彻地了解我,我这个人,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
“一家人”三个字,我咬得特别重。
同时,我把一撂证据甩在他面前。
看着一张张他与娇妾牵着儿子扶着双亲尊老爱幼的温馨照片,他的愕然与愤怒超出了我的预期。
离婚战完全按照我意愿达成,我只给我女儿同父异母的弟弟留下了从我的家用里克扣的钱,买的那套小户型房子。
我保全了他的名誉及挣钱功能,还给他们“一家三口”留下遮风避雨的窝,比起我当初跟着他一穷二白白手起家吃的苦头,我够仁慈了。
之所以没有让他负刑事责任,并非是我对他还有什么夫妻情分,而是因为我不想女儿的档案上父亲那一栏里有污点。
虽然一切都要重头再来,可他们到底在给了我致命的伤害之后还能置身法外。
并非是我善良得没有度,他们只是都托了我女儿的福。
6
小厂的会计连我在内一共四位,其他三人,均是年轻姑娘。
工作于我来说,非常简单。
每每遇见厂长表姐,她总是睥睨着我身上每天不同款式,而她根本不晓得牌子的衣裳,金鱼眼里总是泛着嫉妒鄙夷的光,撇着嘴角作不屑状。
我视而不见,把她作空气,衣袂飘香掠过她肥胖如企鹅般的身躯,悠悠然而去,独留她在那里空自嫉妒。
纯属无意间,我听到她把厂长堵在楼梯转角:“你凭什么让那个女的当会计?是不是被她迷住了?你给我老实点!当心我告诉弟妹!”
“胡说八道什么!”厂长呵斥,“这是老板的安排!你以为我有这么大的权力?!”
“整天在车间惹是生非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当所有人都跟你那男人似的,抛妻弃子?再这样你连这份工作都保不住!”
难怪义愤填膺,原来和我一样,都是深受荼毒的可怜人!
可是她也未免太低看我了!
年薪百万的老公我都能眼也不眨拱手让人,能看得上她那个月入万把块钱的表弟?
看来我是真的太落魄了!
不过,厂长说让我当会计是老板的安排这句话,不像是随口糊弄的,倒让我有些糊涂了。
老板是谁?是怎么知道我这么个人的?
不久,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露面了,且频频出现在厂里。
我以为,传说中有好几家大型食品厂的老板,一定是个大腹便便的糟老头子。
厂长给大家介绍,让大家欢迎郝总莅临指导工作时,我看了一眼。
讶然之余有些眼熟。
这个五十岁左右,尤其显得精壮利落,又不失帅气的男人,就是打卡机故障那天,排在人群最后的两个陌生人之一。
我灵光一闪,或许就是那天我捣鼓打卡机的事情让老板对我另眼相看?
一定是这样!看来,机遇无处不在。
就是那样一个小小的契机,让我脱下了工装,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
且不说薪水的多少,最起码我不必每天面对一群八卦团。
也许,这就叫做冥冥中自有天意,命中注定吧。
7
全厂上下都搞不明白,郝总为什么突然对这间以前根本不怎么在意的小厂突然重视起来,而且频频来厂里视察。
财务室是郝总待得最多的地方。
看着那三个在郝总面前搔首弄姿跃跃欲试的年轻女孩,我好像有些明白,郝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钱男人么,不都是这样吗?
就是不知道,我的三个同事谁有这个幸运呢?
我只管做好份内工作,捎带壁上观,做这场逐鹿的观望者。
下班了,三个小同事都在仔细地补妆,郝总还在厂里呢。
她们都想以最好的状态与郝总来个邂逅。
这里必须要补充交代一下,郝总目前单身,其因不详。看来,八卦团的实力有待提升。
郝总后院空空,才是三个小会计趋之若鹜使足浑身解数角逐的主要目标。
我早早地就出了厂门,朝着地铁站闲庭信步。
回家也是一个人,既没有人等我,也没有我要等的人,想不悠闲都不行。
我开始觉出了单身的好处来。
一辆车在我身边缓下速度,在我的错愕中摇下车窗。
没想到,身价不菲的郝总这么低调。
精壮果敢的一张脸探出来:“苏会计!我正好去解放路有事,捎你一程!”
说话之间已经推开副驾驶座的门。
势必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局促不安地坐上去,只是不明白:我的简历上并没有填家庭住址,他从何得知我住解放路?
一路上,他专注地开车,我像被劫持者面对劫匪似的,目不斜视一动不动。
坐顺风车的感觉实在糟得不能更糟。
车子直直到了我们小区门口,我在万分惊诧中下车,致谢。
郝总面色如常点点头,车子很快掉头离开。
他竟知道我的具体住址。
我想,干大事业的人都求才若渴,一定是我勤勤恳恳的工作态度惊动了他。
顿时,我生出一种千里马遇伯乐的喜悦,心里暗下决心,一定好好工作,以酬知遇之恩。
郝总来厂里更加频繁。
我时常审视三个小会计,想看看她们中间的哪一个更接近胜利。
或许是我的感应能力太迟钝,我看不出一点点苗头。
又一次被郝总顺路捎带了一次之后,为了躲避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下班后,我尽量走在人行道的里侧,让外侧的行人遮挡一下我的身影。
可是,总是在靠近地铁站的地方“偶遇”那辆黑色的车。
大概,他家也在这个方向吧。
次数多了,他的话也渐渐多起来。
我的局促感逐级减少,到后来,我也能交谈自如和他说几句。
原来,他卸下了老总的身份,也是个十分稳重而不乏风趣幽默的男人。
8
照例又是一趟顺风车。
我一边推开车门,一边习以为常回头对他致谢。
他并没有如常点点头随即掉头离开,而是就那样看着我:“坐了这么多回顺风车,也不请我喝口茶,你也太不懂礼貌了吧!”
若是当初,我一定被吓得不轻。
可是,现在,我对他根本就不像之前那么敬畏。
“我也觉得是不大礼貌。”于是我说,“要不,我请你喝咖啡?茶也行!不过,这附近没有茶座,只有咖啡厅,要喝茶得绕远路。”
“你这摆明了是想宰我!”他说,“明知道我不会让女士买单!你家的茶叶很贵重吗?还是你家没有茶叶?”
不等我回答,他就接着说:“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连忙借坡下驴:“我家还确实没有……”
“茶叶”两字还没出口,他手里举着一罐茶叶:“我上午刚好买了一盒,你家不会连水也没有吧?”
这下还推托就太不像话。
在我家喝着他带的茶,他没有生疏的感觉,我也并没有半点局促。
两个人竟像一对烹茶煮酒的多年老友。
离婚一年多,这个家里第一次有男人踏足。
当然,女性也鲜少有人来。
他的到来,才显得我的生活有多孤清,寂寥。
而我惊觉,这份寂寥已经伴随我很久,久到我已经忘了怎样正常地跟男人相处。
是的,我很久没有正常的生活。
我把自己安放在保姆的位置上,固守在形同虚设已久的婚姻里,不曾踏出过半步。
殊不知,我死死抱着这块婚姻的浮木,只不过一个浪头就打翻,翻得彻彻底底。
“你老是喜欢走神!”郝总说,“有时候说着说着,你就神游天外。”
语气不乏责备。
“也许是因为独处太久,我已经习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抬头致歉。
在他看过来的目光里,我竟窥觉到一丝怜惜。
我甩甩头,借此甩掉这个自以为是的想法。
“又神游太虚!”他洞若观火,“是不是偷偷揣摩我?”
我像被当场拿住的偷儿,竟无从辩解。
“说不定,你揣测得没错!”他微笑,“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灵的!”
我定了定神:“我并不是个喜欢时常动用第六感的女人。我是不是很另类!”
他一口喝尽杯里的茶:“那你现在不妨动用一下。”
随后起身拿起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我该走了,再待下去的话,你大概要误会我想蹭晚饭了!”
我不禁噗嗤一笑:“要不是家里没现成的菜,我真该留你吃饭的!”
他已经走到门口,我突然发现他忘了他的茶叶,急忙拿起那罐刚刚解封的茶叶追过去:“你的茶叶……”
他挥挥手:“留在这里我以后再来喝!”
还来?
我能把他的行为,理解为他是个非常惜才的人么?毕竟,对待工作我比那个三个小姑娘兢兢业业太多。
是的,必须是这样!我决心以更加出色的工作来回报这份知遇之恩。
9
第二天一早,我上班去。
刚到小区门口,赫然看到一辆十分眼熟的车停在那里,一晃神之间,我竟然差点当成了郝总的座驾。